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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载】李碧华经典语录集锦 [打印本页]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02     标题: 【转载】李碧华经典语录集锦

李碧华是我最喜欢的女作家,最爱她的《青蛇》和《秦俑》

1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位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2婚姻是很简单的一回事。婚姻是蚌和珍珠。一粒砂无意中走进蚌的身体,蚌不断付出它的心血减少痛苦。终于,便产生了一颗完美的珍珠了。

3 有些爱情好象指甲一样,剪掉可以再重新出来。有些爱情好象牙齿一样 ,失去了就永远没有了。

4 世上之所以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忠肝义胆的气概,皆因为时间相当短暂,方支撑得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旷日持久不容易,一切事物之美好在于“没时间变坏”。

5 把关系中断是一种姿态, 最艰难的是把“心”也抽出来,永不回头.

6 每个男人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支撑到什么地步。每个女人最终目的都是男人“不走”,只看她矜持到什么地步!

7没有所谓'矢志不渝',------只因找不到更好的.
没有所谓'难舍难离',------是外界诱惑不够大,
若真大到足够让你离去,统统拨归于'缘尽'.
没有所谓的头也不回,------不回顾,当然是马上有了填补,无心恋战.
……万事都在'衡量'二字.

8 不合时宜:——秋天的扇,隆冬的夏衣。还有,当我的心已经淡漠了,你才殷勤.

9 钟情如几何,直线最短;思念是心算,曲线极长。

10 有人呵护你的痛楚,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

11 陌生人因“你好吗?”而相识相熟。相识相熟的人也因“你好吗?”而陌生了。……为甚么世上会有如此诡异莫测的话?

12 世上确有伤心地――只因在某处,曾有某人或发生某事,叫你伤心,事过境迁,重游更添愁和恨.你避开它忘记它,连路过也不愿.

13 人那么壮大,权位、生死、爱恨、名利却动摇它。权位、生死、爱恨、名利那么壮大,时间却消磨它。

14一个男人,最好是要出人头地。做不到就要有出息,什么都欠奉,那就有点入息好了。

15 爱情令一个最平凡的人失明、失聪、失身和失魂。

〇不要考验人性,千万不要——它根本不堪一击。

〇当初惊艳,完完全全,只为世面见得少。

〇有时是人家翻脸无情,有时是我们翻脸无情,都很公平。——有情就不会翻脸,翻脸当然无情。不要婆妈。

〇爱你到最高点,你也得自立。自己不立,谁来立你?

〇谁说“知足常乐” ?知足是知足,不代表快乐。说真的,知足是无计可施。

〇人生似一场感冒,一阵寒一阵热,没治好的灵药,但也不致命。人人都经历过,不觉又完了。

〇幸福的一方在展览爱情时,必然有一方是在暗处舐伤口的。

〇世上最好的男人,是“ 四合一”。——把潘金莲那四个男人;西门庆、武松、武大朗、张在户之优点集于一身。

〇听戏的老头,眯睫着眼,让一台情义,像一双轻重有致的手,按摩着他。

〇这便是爱情:大概是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的美丽。

〇突如其来的寂寞。一如尾场电影散后的戏院大堂。

〇美丽的花,竟然不肯凋谢。格外可厌。——它没有在适当的时刻做适当的事。

〇一个人最不设防,在更衣、沐浴、床上。或酒后,或药后。或发生意外,或面临伤亡。……或堕落爱河。

〇坚强是武装的自卑。

〇太受地心吸力影响的乳房会“推心置腹”。

〇“ 拒绝”是世上三种最佳勾引方式之一。

〇数十年过去了,只如夜间一声一叹息。

〇榴连果王,因它外型霸道,味道又浓。山竹是东宫,它端庄、娇小、纯洁,有内在美。红毛丹是西宫,比较妖冶、艳丽,果肉粘着核,夹缠不清。
作者: 微粒y    时间: 2009-5-20 13:19

赞呃!我喜欢天涯的转载。超级喜欢!
《饺子》是不是李碧华写的?电影看了一点,有点……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31

点头点头~正是!!

她的长篇比较凄美玄奇,常牵扯到前世今生,短篇比较血腥诡异,常写到不忠男人的报应。

她很喜欢写些历史人物的相关的作品,但却是完全颠覆版,比如青蛇,川岛芳子,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凤诱,荔枝债,还有秦俑

既然有人喜欢。我就转载些她的作品吧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33

李碧华简介:

李碧华,原名李白,是香港文坛大名鼎鼎的才女,广东人,成长于香港。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祖父以前在乡下很有钱,有四个老婆,还有妾侍。父亲做中药,住的是祖父的物业,所以李碧华从小生活在那种楼顶很高,有着木楼梯的旧式楼字之中,听闻过很多旧式的人事斗争,这种环境和残余的记忆为李碧华提供了创作的素材和灵感。

她从小喜爱文学艺术,学生时代便向《幸福家庭》和《中国学生周报》投稿,以后当过教师,从事多种职业。她才高意广,行踪神秘,从不在大庭广众前抛头露面,坚持不公开照片、身世、年龄,容貌不详。曾任教师兼任多份职业。1976年秋至今,任记者及电影、电视编剧,并在《东方日报》撰写专栏及小说。著有《白开水》、《爆竹烟花》、《青红皂白》、《胭脂扣》、《霸王别姬》、《纠缠》、《秦俑》、《诱僧》、《青蛇》等,多部作品改编成电影。

李碧华是香港文坛的一支奇笔,她的小说选材冷僻刁钻,她那支灵异之笔常常跨过阴阳两界,让《胭脂扣》中的痴情女鬼如花返回阳世,让《秦俑》中尘封了两千年的蒙天放跃出古墓,让背负着"千古第一淫妇"恶名的宋代潘金莲九转轮回为当代的芭蕾新秀单玉莲(《潘金莲之前世今生》);李碧华还爱写前尘往事、奇情畸恋,如梨园传奇《生死桥》、《霸王别姬》,道出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慨叹;另外她还喜欢故事新编,像《青蛇》,都能推陈出新,不落他人窠臼。

当然,李碧华最擅长的还是写情,她笔下的情充满了浪漫、激越、凄艳的色调,譬如《诱僧》中的红萼公主为心爱的人生生挨了一刀,直戳心窝而视死如归;蒙天放对冬儿的爱情三生不渝,千年不变;陈蝶衣那种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泥足深陷的情感以及《生死桥》中三男二女的情欲纠缠,都揭示了人物复杂丰富的心灵世界,表达了作者对情的执著追求,并融入历史的、社会的、美学的、哲学的意蕴,所以她书中的人物独具一格,故事别出心裁、瑰奇诡异、雅俗共赏,为她赢得了“天下言情第一人”的美誉。李碧华说她写作是为了自娱,如果本身不喜欢写,只是为了名利,到头来是会很伤心的,她相信自己的灵感,她创作“从来没有刻意怎么写,所有的景象、联想,见到什么,想到什么,都是在下笔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出来的。”

她才高意广,行踪神秘,从不在大庭广众前抛头露面,坚持不公开照片、身世、年龄,容貌不详。李碧华道:"别那么好奇我的面貌,我是那种摆到人群里,不容易特别被认出来的样子,没什么好描述的。和外界的人和事保持适当的距离,对我来说是好的,不老记挂着自己的影响力,不去想有多少人正在看你写的文字,不至于动不动就把自己当成苦海明灯,方才真可以潇潇洒洒地写。"她还说:"写的时候真的进入那么一个世界,讲得玄一点的话,似乎是有一个人借着我的手来写。"她自拟的一份"档案",展示了她的潇洒、幽默和神秘。

代表作品:《川岛芳子》、《霸王别姬》、《青蛇》、《胭脂扣》、《生死桥》 、《秦俑》、《青蛇》、《饺子》、《潘金莲之前世今生》、《诱僧》等。专栏及小说在中港台新马等报刊登载,并结集出版逾七十本。多国译本已印行。


李碧华档案:

笔名:李碧华
原名:李白
洋名:Lilian Lee
星座:水瓶座
出生地:香港
健康状况:迈向死亡,当然。
喜爱的动物:男人
讨厌的动物:男人
喜爱的食物:电
喜爱的饮品:饮恨
嗜好:吃、睡

很“贫穷”的日子:手机不响、没有留言、没信、没FAX、没电邮、没有人理会我(别说对我好了)……何止“贫无立锥”?简直是锥也无!

最“富裕”的日子:开心——不是“笑”,笑很容易;“开心”是心底浮升的,快乐得想哭的感觉。

喜欢出风头吗:出不起。挺羡慕的。

什么时候觉得伤感:除了无法达成心愿之外,就数心愿达成了最伤感。

相信鬼吗:一如爱情,说不清楚,难以形容,直到它出现了,你亲身体验这份恐怯和患得患失。

“缘分”是什么: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做对的事……的托词。

最幸运的一刻:适时离场。

人生是悲剧抑或是喜剧:当然是悲剧,否则你为何一出生便大哭?

性格:忠肝义胆,一丝不挂

专长:口蜜腹剑,好食懒飞

读书成绩:身怀六甲

喜爱的花:烟花

讨厌的草:烟草

喜爱的颜色:男色和女色

经常阅读的杂志:银行存折

初吻年龄:一月,吻了邻床的男婴

择偶条件: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最想旅游的地方:我暗恋者的心

最甜蜜的经验:报仇

如整容会整那一部分:脑

职业特色:夸张、虚构、捏造、渲染、无中生有、惟恐天下不乱

工作上心得:对笔下角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满意作品:未写

愿望:不劳而获,财色兼收,醉生梦死

遗憾:上述愿望均成泡影

心爱的书:辞典

为什么常写“男女”题材:基本上,任何好看的小说不外八字真言:“痴男怨女,悲欢离合”

创作与人生的关系:毫不伟大,纯粹因为没有别的本事

知己难找吗:不难,你所有的敌人对你特别“知己”

怀念的日子:在日本京都大学上课的日子

曾爱上不爱你的男人吗:多。否则如何有灵感写小说?

最无能为力的事:拍马屁

什么时候心情最轻快:当钱包越来越沉重时

快乐美满的人生:七成饱、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35

李碧华作品目录:网上找的,好象也不全,但代表性作品都有了

1. 白开水(散文)
2. 爆竹烟花(访问游记散文)
3. 红尘(散文)
4. 青红皂白(散文)
5. 胭脂扣(小说)
6. 霸王别姬(小说)
7. 色相(一零八个女人)
8. 青蛇(小说)
9. 戏弄(散文)
10. 镜花(散文)
11. 纠缠(小说)
12. 生死桥(小说)
13. 幽会(散文)
14. 白发(散文)
15.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小说)
16. 秦俑(小说)
17. 绿腰(散文)
18. 个体户(散文)
19. 天安门旧魄新魂(小说)
20. 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小说)
21. 不但而且只有(散文)
22. 江湖(散文)
23. 变卦(散文)
24. 霸王别姬新版本(小说)
25. 南泉斩猫(散文)
26. 好男人不过是一瓶好的驱风油(长短句)
27. 恨也需要动用感情(长短句)
28. 中国男人(散文)
29. 水袖(散文)
30. 诱僧(长编版本)(原名:破戒)(小说)
31. 草书(散文)
32. 泼墨(散文)
33. 泡沫红茶(散文)
34. 蝴蝶十大罪状(散文)
35. 基情十一刀(散文)
36. 吃猫的男人(小说)
37. 聪明丸(长短句)
38. 咳出一只高跟鞋(散文)
39. 630电车之旅(最后纪录)
40. 吃眼睛的女人(小说)
41. 八十八夜(散文)
42. 荔枝债-怪谈绘卷1(小说)
43. 流星雨解毒片-怪谈绘卷2(小说)
44. 给拉面加一片柠檬(饮食档案)
45. 有点火(散文)
46. 逆插桃花(小说)
47. 女巫词典(长短句)
48. 蓝狐别心软(散文)
49. 橘子不要哭(散文)
50. 烟花三月(纪实小说)
51. 水云散发(饮食档案)
52. 梦之浮桥(散文)
53. 矿泉水新版本(散文)
54. 凌迟(小说)
55. 真假美人汤(散文)
56. 牡丹蜘蛛面(饮食档案)
57. 赤狐花猫眼(小说)
58. 凉风秋月夜(散文)
59. 樱桃青衣(小说)
60. 如痴如醉(散文)
61. 把带血刀子包起来(散文)
62. 鸦片粉圆(散文)
63. 还是情愿痛(散文)
64. 红袍蝎子糖(饮食档案)
65. 人尽可呼(散文)
66. 新欢(小说)
67. 风流花吹雪(散文)
68. 饺子(小说)
69. 红耳坠(散文)
70. 黑眼线(散文)
71. 最后一块菊花糕(小说)
72. 怪谈绘卷(十五个短篇)
73. 门铃只响一次
74. 只是蝴蝶不愿意
75. 迷离夜
76. 蟹壳黄的痣(饮食档案)
77. 焚风一把青(饮食档案)
78. 缘份透支(散文)
79. 季节限定(散文)
80. 给母亲的短柬(博客留言结集)
81. 紫禁城的女鬼(小说)
82. 七滴甜水(散文)
83. 一夜浮花(散文)
84. 生命是个面纸盒(散文)
85. 西门庆快餐(饮食档案)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0

电影<饺子> 碧华 原著文字

"月媚阁"的饺子

青青做的记程车,在深圳东门区停下来。她下车后,向东走了一阵,拐进一条横街,上了第三间房子的阁楼。
她按铃。
"李太,请进请进。"
门半开。一个笑容可拘带点谄媚的女人欠身让青青进去,马上把门关好。
"来得正合时,水快开了。就等你来才马上给煮好。"
李太艾青青,已经上第七回的食客了,所以很熟络。
头一回来,曾付了中间人一千元介绍费和带路费,不知老板娘是否有回扣。但吃了一回饺子,也不便宜。
青青记得那回初见媚姨,她脸盘饱满,脸色红润,但肌肤白皙幼滑,双目有神。
媚姨还很着意:"李太,你猜我几岁?"
"你?看上去顶多三十多,不到四十吧?"
媚姨预期带着强调:"我五十五了。--"
"什么?"青青诧异:"一点斑点也没有啊。"
"对呀,连黄气也不见,是吧?人家说,我就是生招牌。
"皮肤真好。"青青艳羡地道。但不忘她的身份,保持上等人的优雅:"你不说,我肯定猜不出来。"
"哎,"黄月媚指指她那住家式的小厨房:"我都已经是媚姨了。--可人人来尝我月媚阁的饺子,总是心里有数,觉得值。"
又道:"都是回头客。口碑好,一个介绍一个。"
记得那一回:--
媚姨一边下厨,一边跟青青闲聊。
"北方人说:"好受莫如倒着,好吃莫如饺子。"。南方人老是怀疑,饺子不过是面皮裹着一团肉,有什么特别?"
青青坐在沙发上,翻着"月媚阁"那一大堆都是由香港给捎过来的时装、发型、消闲杂志,全是最新一期的,可见她这里追得上潮流,待客之道下本钱。空调还散发着香讯。
一家"饺子店",很少布置得那么像美容院的。
媚姨自夸:"我这儿的面粉是高筋,软硬适度,带韧劲。这得揉得够,揉得仔细,直揉到面团表面像剥壳鸡蛋那样,又光滑又透,又易黏口。包好的饺子下锅不易破,保持原汁原味,好吃。--"
她滔滔不决,是让高贵的客人宾至如归,放宽了心,引起食欲。
"吃进嘴里还一包鲜汁。"
又问:"李太是那里人士?"
青青微笑。
媚姨没再问下去。
她黄月媚这番识见,不会不知道来客底细。不过见过她微笑不答,也就岔开话题,装作不多事。
艾青青是台湾人,来香港加入电影圈求发展,也红过一阵,是"明星"。但二十七岁那年,急流勇退见好就收,嫁入豪门。
李家是地产业巨子。李世杰当初对她十分迷恋,爱情至上,不惜与老父摊牌,非要娶她。一部分原因,也是上流社会的"夫人"角色演好,大方得体,端庄贤淑,她自那分钟开始,与前尘一刀两断。与电影圈姊妹不相往来。
"督--督--督--督--"
厨房传来剁菜剁肉声。还有媚姨不让空气寂寞的招呼声:"李太:我给你多加点大白菜,--你是不爱韭菜的是吧。嫌味重。不过白菜要剁的细,挤的干。肉得加点姜米,辟味。添胡萝卜茸好吗?"
"你拿主意吧。"
饺子端出来了。
精美的白瓷汤碗,汤清还泛麻油香,撒了韭黄末。饺子包得大小均匀,严严密密,心事重重。一个一个,浮在水面,晶莹而粉嫩,像白里透红吹弹得破婴儿的皮肤。
"好香。"媚姨殷勤:"趁热吃。"
记得青青第一次吃她的饺子,只舀了一勺清汤,轻轻皱眉。嘴唇刚沾着,烫,马上退缩。她嗅到麻油的芳香,但她不敢张嘴尝一口饺子。--就是怕。
黄月媚哄着她。
"我自己是每星期吃一回的,好滋养。有时炖汤,有时剁肉饼加些陈皮来蒸。--不过还是包饺子鲜美。要不,我这店号怎么那么闻名?"
她说,前天还有一位天后级的歌星来光顾。又订了下星期四或五,一有货便通知。
青青还没习惯。咬一口,鲜汁急涌而出,她想吐。恶心。
"李太,你吃的时候,什么也不要想。或是想想美好的后果。就吃得快活。"
--想后果,对。
不过,按不住也想起前因。
大半年前,是艾青青与李世杰结婚二十年纪念。--原来她已当了二十年的"少奶奶"了。
那天下午,李先生陪李太太到中环置地广场的名店买鞋子。也不是专程。老夫老妻,在纪念日也得陪陪她。
青青试着一双法国新到的黑缎高跟鞋,李世杰坐在对面,手提电话响了,在接听,嘱咐一点公事--。

穿制服的年轻店员,半跪着,伺候她试鞋。
女孩黑发中长,因俯首,头发往两边分垂,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后劲有细细的毛。上半身软凸而轻荡。
她向李世杰轻盈浅笑,十分有礼。
"李先生,我们知道李太太来试鞋,早已把左边的撑大一点点。电脑有记录。"
青青满意了。但也问他:"这双如何?"
"你穿什么也好看。"这话自他的"公子"时代,力追女明星开始,已说了二十多年。他不是不爱她。
直至听了,顺溜入耳。不带感情,也是美言。他"仍然"肯说。
女孩半跪姿态,隐约可见她纤巧的足踝,因支撑了半个身子,有点用劲,像穿了双隐形的三寸半高跟鞋。--她穿不起的,昂贵的黑缎高跟鞋。
那么玲珑的小腿和足踝,真可惜了。
女孩看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皮肤细腻,摸上去一定很嫩滑。入世未深,干净。
试好了。李世杰签了信用卡。
女孩善解人意:
"李先生李太,我是CONNIE,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鞋子明天一早会送到。有新货便即时致电通知的。欢迎下次再来。"
甜笑送二人出大门。李世杰给了她一张大钞打赏,女孩目瞪口呆。十分惊喜。
--青青忽地负气大口咬下去。
咀嚼。满嘴甜汁和奇特肉香。大白菜又令齿颊清爽。--果然不错,很好吃。很值得吃。来了几趟,吃上了瘾。
"咦,有点脆--"
"不要紧,婴胎已有小小的手脚。成了形了嘛。"一度是妇产科医生,专职帮中港客人做流产手术的黄月媚说:"下回再给你剁细些。"
"下回,"艾青青问:"有没有更快见效的&#39;极品&#39;?--省点时间,我付得起!"
"这个嘛--"
青青很清楚:--她有的是钱,但没有时间。
一个女人,一个"曾经"是美艳亲王的女人,越来越没有时间。
她近五十了。生育了二女一子,保养得再好,还是有点慌。尤其是那一役。李世杰到台北去公干。本来艾青青想一起去,顺道回娘家,--虽然母亲不在,只得老父兄嫂。但豪门阔太的她已很久没回去了。李世杰没答应,只说成天开会,几天便赶回香港。
青青只好继续她悠游的SHOPPING生涯。
到了鞋店:"上回的CONNIE呢?"
"李太,她辞职了。"经理说。
"哦,工作那么落力,又讨人喜欢。"她可惜地道。
逛了几家名店,都挑不中。她随便走进一家新开的。
"李太,"店员认得客人,一见她,脸色有异:"请过来这边看看,新货在这边呢。"
另一边,有人在试裙子。
更衣室的门关上,但木门下面,透露了客人小部分的小腿和足踝。她赤足,原来身上的裙子一下子软垂堆叠,像一个瘫痪地上的女人。还有一块名嫒骄矜护体的PASHMINA山羊毛披肩。
男朋友已有年纪了,在门外,微笑地欣赏着女还的雀跃和虚荣。
想像中,她脱了一层旧衣服,又换上了新衣服。门缝影影卓卓,有悉悉微响。穿好了,又赤足推门而出。脚形优美、秀气、是平背。还戴个小小的脚趾环。她问:"这件如何?"
"蓝色不好。紫的更好看。"他认真地提意见。眼神充满爱怜。
"不!"女孩任性地:"我爱粉色系列。夏天嘛。我要一件粉红,一件粉蓝。好不好?"
"好!"
"我也听你一次吧,多要一件粉紫的。"撒娇地:"最怕见你生气。真凶!"
"怎么会?最疼你了。你穿什么也好看。"
--青青一楞。
她太认得这句对白了。
CONNIE享受店员的伺候,她娇纵地,神采飞扬地装扮自己。--虽然,她的青春根本不必粉饰。但她以后不用穿制服半跪地,也用不着赔笑伺候客人了。
青青很有教养地,并没正视这双狗男女。她仍然带着优雅的浅笑,略做停留,又因看不中合意的新货,离开了。
一路上她不动声色,但五内一片空白。竟然象一只撑得过分,脚伸进去,空荡荡,不踏实,深渊一样的高跟鞋,黑缎子的。法国的。--或者那搭上了她丈夫的年轻店员,平凡的女孩,也拥有一双。
她有什么好呢?不过是嫩豆腐似的皮肤。鲜活的身体。
沐浴之后,青青在全身镜前审视自己:身材仍不错,但肌肉有点松弛。眼睛仍明艳,但眼角有点下垂。最差的是皮肤,尤其是脸。她已做过果酸换肤,花上五位数字,但不堪折腾,很快,斑点出来了,还泛黄,皱纹毫不留情地长驻。

手按下去,略久才弹上来。留下一个白印子。渐渐,所需时间又长了些。小腿还有青筋。
--这是不能隐瞒的变化。整整一星期,晚上心痛的失眠。
直至她听到一个有关"月媚阁"饺子的不老传说--。
这天早上接到媚姨电话。她马上过关到深圳东门区。
"李太,你来了,还担心赶不及。你知道,不是有钱能吃到,要讲机缘,还要看货源。这回贵一点,难得嘛。"
"给我瞧瞧。"青青已经是一个有经验有要求的食客了。
媚姨打开保温饭壶,是她在人民医院当护士的旧同事给的。--而黄月媚自从打响了"饺子店"名堂之后,再也不为不到一千块钱的月薪去帮人打胎了。她道:
"今天这些是&#39;极品&#39;。特地挑选出来,全是两三个月的头胎,--头胎嘛,营养最好。孕妇又年轻、健康,检查过没病。"她笑:"都是男的婴胎。还有啊李太,这里一件特别的礼物,有五个月大了。"
青青见"小老鼠"堆中一头"小猫"似的好货,双目发亮:
"太好了!快给我剁碎包饺子!"
两三个月大的婴胎,鲜红透亮,精华不但滋补、养血、美白、却病、去斑,最见效的:艾青青四五十岁的皮肤,一天比一天紧、亮、光滑。已逝的青春和魅力回来了。
大口大口吃着饺子。她已经习惯并且爱上这味道,一点也不觉得腥。她对它的寄望令它变得芳香。--今天还加进一个五个月大的男婴?真是可遇不可求!
是的,--
艾青青没有拉下脸来吵闹,也不肯恶形恶状的去给不够资格的小妹妹教训,甚至拒绝在心猿意马的丈夫跟前仪态尽失地哀求。
她用了一个最积极的方法,栓住男人,便是"回春"。
一下子年轻了十年,不,十五年。肌肤细白,男人的手摸上去像牛奶,不,脱脂奶。身体的紧凑和弹力,在床上,他感觉到温暖和甜蜜。--她仍然是美艳亲王。
小女孩只是一只漏馅的廉价饺子,经不起持久角力,也得不到身份认同。--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艾青青,才是正印东宫,出得大场面的人物。
星期六,有个慈善餐舞会。
艾青青近日新陈代谢旺盛,脸色绯红,每晚只睡六个小时便够了。
她去弄头发。连首席发型师KK也惊诧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又厚,不让她挽髻,建立吹的蓬蓬然,秀发如云状。
在BALL场,青青脱胎换骨地抢尽镜头。
名嫒也在嫉妒私语:
"她越来越漂亮,丈夫的心也抓回来。--是养鬼崽吗?拉面皮吗?打羊胎素吗?见白龙王吗?--"
但大家仍是言笑盈盈地知己状。
晚宴开始了。
菜一道一道的上--。
渐渐,大家嗅到腥味。都含蓄地皱皱眉。一个个耳语:
"今晚的菜有问题吗?"
"那鱼我不吃了,好腥。"
--不关鱼的事。到了碳烧牛肉大盘,仍是腥。
侍应走过李太太的座位,嗅到很重的腥味。
不可能。名嫒、阔太、明星,怎么可能不洗澡?是腥,不是臭狐的膻。
最后连青青自己也嗅到了。不知从哪儿发出的,血的味道。
她离座,上洗手间。现场的腥味又跑了,原来是--
青青不敢回到自己座位。借词不舒服,比李世杰早一步回家。
一上车,司机也有作呕的表情。整个车程,一直扭曲着脸。
青青忙把晚礼服脱掉,全身浸泡在浴缸中,狂家大量香熏,浴油--,一切芬芳辟臭的东西。浑身上下加头发,每个毛孔也不幸免。
浴后,那腥味萦绕下去。
她把整瓶香水倒在身上。
又不停喝水,喝到第七杯,已经反胃。--但水仍没发挥冲淡腥味的作用。
只要她一呼吸,一活动,甚至眨眼,那血腥味便渗出来,在她四下的空气中扩散。
她吃过的饺子,一批一批由大拇指到小老鼠甚至初生小猫大小的婴胎,在浑浊的血浆中浮沉,颜色鲜艳,滑潺潺,亮汪汪,有小手小脚的红影,被一层软软的"衣"裹着,透出微温。是它们!
血的腥味,全身运行。荷尔蒙,微丝血管、神经线、脂肪组织、黏膜组织、肉、皮肤。--全身。
--她赢得青春,在漂亮,却输给了味道。
怎么办?
怎么办?
艾青青全身赤裸,跪倒在她家的羊毛地毯上。毛又厚又暖,但她冷得颤抖。
无限凄徨。为了对自己不起的花花男人,她如此沦落?
她蜷曲身子,无助地痛哭。--如被打掉的,还未足月的,堕落泥尘的婴胎。一团在子宫中蠕动过的模糊的血肉。
血的味道越发浓烈了--。
青青腾地抬起头来,深深呼吸一下,充满着憧憬、向往、如瘾君子见到吗啡针,僵尸见到鲜蹦乱跳的大动脉。事已至此--
她嘴角似乎拖着一条看不见的血延。
"嗖--"一下,她伸出舌头,把血延舔走,吸进嘴巴里去。
闭上眼睛,放纵地享受着,她的报应!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2

〈八十七神仙壁〉

北宋年间,洛阳城北邙山一座破旧的古庙前,来了一批官府中人。

此庙在前朝,香火曾经鼎盛。经过岁月,墙壁坍颓,神像的全身已告剥落,壁上的画,
面目模糊。

不过庙外几株苍老的松树可以见证,这冷落萧瑟的寺庙,一度客来客往,为了欣赏壁上
那五圣千官八十八神仙的行列。相传是吴道子的真迹。

就连杜甫,也题诗称颂”森罗移地轴,妙觉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宫列雁行。冕旖俱
秀发,旌旗尽飞扬。”

时间是无情的。

多麽恒赫的作品,颜色退去,建筑崩塌,难以好好留存。

至於是谁的遗迹,也无从稽考了。一般老百姓,不问情由,还是希望出自高人手笔。

他们好事地围睹。

官差赶人:

”站开些!站开些!此庙三日内封闭,因官府决意重修。壁画重绘,此旧墙将拆
掉。。。”

”哎,好可惜呀!都砸烂。”

”难道拎回去保存?谁会买下一道墙壁?”

老百姓都在营营耳语。

”即便富商巨贾,也只不过选取较完整一角作个记念吧。”

”东壁那麽大,西壁也那麽大!”

”--有什麽会得比填饱肚子重要呢!”

结论总是这样。

眼看文物快将不保,变成颓垣,惋惜也无用。

忽地人丛中钻出一个素色长袍,面相清奇的老人,年约六十,白发红颜。身伴随同一少
年,未及弱冠,似是弟子。

老人相当陌生,不是本地人,不知来自何处。他排众而出,道:

”各位大人,我愿倾尽所有,以三百千得之,尚祈成全。他日当重绘此画,不收分
文。”

买卖当然成交。

一夜之间,老人和少年,许是请了帮手,或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把那两面残破的墙壁,
主要是壁上的画,都搬走了。

浅紫色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疏笔点染了山水,明星已坠。

”阿元!阿元!”

老人唤醒了少年:

”我们开始吧!”

这是在深山幽谷之中的一座竹篱茅舍,老人隐居於此,久已逍遥不问世事。--也许是
等待一个机缘。

他把阿元收为弟子也是机缘。

阿元是孤ㄦ,只在市集帮闲维生。有时在就鞠的园子外,给踢气球竞技或比赛的富人喝
采打气,讨赏。

他天性爱绘画,没钱时以烧焦了的枝子在泥土地上画铁线画。存点小钱,买几张纸临
摹。某日老人偶遇他在画驴,便拈须一笑:

”小伙子有天分,但欠点神,让我添你几笔吧。”

老人自篮子中取出色笔,添动几下,果然那驴栩栩如生,似在呼呼喷气。老人忽地飞快
以朱砂一点右眼,阿元来不及一看,那头毛驴,竟破纸而出,逃得无影无踪。

阿元楞住,抬头见老人,知非凡。只觉於他亲,也不问底细,慌忙恭然下跪:

”以後请师父教我!”

老人无姓,他只道他忘了。隐士俱无前尘。阿元只晨昏尽弟子礼,潜心习艺。

今天他起晚了,主要是昨宵把一块一块的无故出现在门外的破壁砌好,搬抬得浑身酸
疼。睡不到两个时辰,师父已经精神奕奕地准备动工了。

阿元也兴奋地爬起来,听从师父嘱咐。

”我先把壁画摹成纸稿送你,待得寺庙重修,便让之重现。”

--这看来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画中共八十八为神仙。

乃道教的帝君(东华和南极帝君,头上有圆光)前往朝诘天上最高统治着之队仗行列。
他们居中,领着真人,仙伯,金童,玉女及部从,神将。。。,全体人物作节奏前进。虽是
前朝故作,但衣纹稠密重叠,旌幡衣带当风飘扬,看上去总有在空中徐徐而行之错觉。群仙
头饰裙裾,手中所持仪杖,仪态身姿,丰满华丽。帝君庄严,神将威武。。。

阿元见老人非常熟练地打好草稿,技艺之高,他目瞪口呆。在旁边只有侍候的份ㄦ。

但阿元天性聪颍,而且苦心孤诣,因此很快便掌握到铁线描的要诀。

神仙都工笔细描。潜心绘画,何时方可完成?


老人从容而道:

”观画,少言。”

阿元日夜对者神仙画卷,於画中人同游共息。

真美!

看上千遍都不厌。咦,有一个最美。。。

从老人口中,他又知道更多吴道子的故事。他是画圣,爱画者都尊崇这天人。在前朝日
子,他画”地狱变相”,”送子天王”。。。他在桥旁土屋壁上画了一百匹骏马,破壁日
去。他画佛像顶上圆光,以肘为支,挥臂一画,浑然天成。他把三百里嘉陵江山水尽收肚
内,一日之间为玄宗宫中大同殿上重现风光。皇上爱才,下令”非有诏不得画”。他夜画”
钟馗捉鬼”。他跃入山水大画中,邀游洞府不思归,人皆以为仙去。。。

阿元整个人浸淫於此,不知年日。

画稿亦已完成。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团,忍不住:

”师父,你是谁?”

老人不答,只提前事。

”一日我曾告你,要画活,可用朱砂点其右眼。记得吗?”

阿元一想,便问:

”若要进画中一游,又该如何?”

”这个。。。”老人沉吟一下,欲言又止。终於他闭目养神,像是听不真切,任从阿元
侍立,不得要领。阿元知孟浪。

山野开始暗下来,孤星在眨着眼,顽皮而寂寞。是夜无月,老人拍拍阿元得肩头:

”阿元,你已学吴生笔,尽得其闲丽之态,我把重绘壁画的重任交托於你,望你花尽心
力,使之流传。我明日将作别人间,载壁乘舟,沉之洛河。”

次日,老人於破壁,悉数矢却踪影。

阿元面对迤逦之神仙画卷,不胜欷嘘。

他着实後悔。

为什麽忍不住追问师父是谁?让这疑团永置心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是非非,何
须知得太清楚?

阿元一定要完成重任,方对得住执手相教传艺的老人。

寺庙修好,墙壁一片空白。阿元终日不发一言,把前朝瑰宝重现人前。

每完成一个,就认着他们:

”威武神王。天丁力士。妙行真人。西灵玉童。太清仙伯。太丹玉女。开明童子。梵气
弭罗玉女。斩魔神慧金童。紫华扶神玉女。太极丹华金童。夜灵玄妙玉女。。。。金
童。。。。玉女。。。。金童。。。。玉女。”

他呕心沥血,花上三年。

青葱的日子,便於他们度过。-

不是他们,是她!

她,浓黑的秀发盘了望仙髻,脸庞秀润,天真妩媚。站在东华天帝君的附近,回过头
来,顾盼生姿,向人间散着五色鲜花。

阿元爱上了其中一个神仙了。

他画她时特别仔细,特别庄重。--她不是他创造的,但他令她重生。

她的衣带仿佛拂到他身上心上来。

阿元沉思了一夜。

他五内有种渴求,也有种惶惑。。。

当风飘扬的衣带。。。

为什麽是这个?为什麽不是那个?

八十八个之中,为什麽是这个?

浅薄无知的人,只能被机缘牵引,生世都没能力知悉真相。

天亮了。

阿元不辞而别。

官府中人来检视大功告成的壁画。远近的画工和文人雅士也来了,啧啧称奇,太美了!
--奇怪,他们数。。。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只得八十七位神仙?再数一遍:

八十五。

八十六。

八十七。

是八十七!

流传至今,是一点神秘的矢真吧?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5

荔枝债

木门敞开了。
郑敏先见到一张美丽的脸。三十多岁,肤色细白,嘴唇丰厚,微微地嘟隆起,很性感。好似在电影中见过的桃井熏,珠圆玉润,她第一次发觉,日本女人,原来胖的也好看。
女人忽地一怔。
她狐疑地问:
“阿蛮?”
郑敏一笑。一定是认错人。
“我刚打过电话来。”
“唉。”女人定过神来。又不甘心:“有人这样叫过你吗?”
“没有呀。”她把行李箱子拎进去:“我叫郑敏。”
环视一下,是左右两进的木房子。右边是主人的居停,中间是个小小的庭院,同样分两层。地下的一层,大概是她的房间了。
“请过来。”女人引着路。
郑敏在京都驿站下了车,买了本观光及宿泊介绍的小册了,顽皮地想:
“翻到哪页就住到哪家。”
先决定住在民宿。东山区,在六波罗蜜寺附近。她拨通了电话:
“摩斯摩斯——”
一谈之下,原来对方懂一点汉语。议好价钱,四千日元一个晚上,比住酒店便宜三分之一。郑敏觉得非常满意。
房间小小的,四叠半,也够用。女人送来一壶开水。碟子上还体贴地有个茗茶茶包,和一块米饼。郑敏马上对她具了好感。
宫本丽子说的汉语其实并不流利,像荒疏已久,记不起来。又像两种文法绞在一处,一时之间费神分辩,所以说时慢慢的,有点怯,是日本女人惯常的那种谦抑娇俏,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未语先笑。
郑敏人比较爽直,干不来这套,只旁观欣赏。她在大学读比较文学,也修了两年日文,毕业后不想找工作,申请了一个奖学金,挑了到京都大学研究院读中国文学,为期两年。
六月初,先来面见系主任藤原信三。九月正式开学。
此行是部署。包括在百万遍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京大里的中国文学,有两个香港人,一个上海人,代她物色。暂时便住在民宿,就是无意中指点到的这家。
“噢,百万遍,”宫本丽子道:“坐巴士,就直到了。”
她又关心地问:
“在哪里坐?知道吗?走出东大路通。“
遇上大量的句子,她还得说日语:
“在百多年前,那处有大瘟疫,知恩寺的和尚们日夜诵经祈福,有百万遍呢。直到人们都好了,瘟疫跑了。”
“谢谢。”郑敏道:“你说日语我可以听懂。”
“不!”她只亲切地说:“中国话,很久没说。想多说。”
郑敏先到附近一带巡视。是颇为古旧的一区,店子卖藤具、神器、木祭品、茶叶、念珠、京果子,有间书报杂志商店。六波罗蜜寺,是京都八百庙中一间,这里大街小巷五步十步之遥,已有一座庙。
和尚敲着晚钟。郑敏也饿了,便在市场旁边吃过心爱的荞麦面和寿司。
已是初夏,但晚上仍有丝丝凉意。
丽子在浴室,放好一大缸的热水,让客人先用。
郑敏跳进那个小游泳池般的浴缸洗好了,便信手把塞子拨去,热水咕嘟地流去。半天也没放尽——郑敏突然省悟:她坏事了。
按日本人的习惯,那缸热水不是洗澡用,而是让人在水龙头下洗好澡,冲干净了,再坐下去浸泡用的。一家大小都用它。客人先享,却也不能这样胡来。她尴尬地望着一缸溜走中的热水。
惟有到右进去道个歉。
“丽子——”
她叩门。
丽子没应,她正忙着。郑敏自半敞的门看见她,吃着一罐糖水荔枝。那是国产。荔枝剥壳,泡在糖水中,太甜太腻,她不喜欢吃。
但丽子,她可吃得美滋滋的,丰厚性感的口唇张开,荔枝淌着甜汁,被啜弄着。已干掉大半,原来桌上已另有两个空罐子,不知如何,郑敏就觉得她像吸血僵尸见到一条蹦跳着的粗大的血管一样馋。
丽子整个人醉得白里透红。
看上去也就是颗荔枝了。
她抬头见到郑敏,有点慌张失态,连忙停住,不好意思:“你吃吗?”
郑敏摇头:
“新鲜的才好吃。”
忽想起有唐诗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在中国,它唤作‘妃子笑’呢。”
“我知道。”丽子胸有成竹地:“皇上命驿马专程自四川运到长安嘛。为讨她欢心,要整棵树砍下来,不能把果子摘下,因为荔枝一离树,红色的壳便容易变黑,失去鲜艳的吸引力。”
郑敏才知这典故。便道:
“咦,多像女人的命运。”
丽子默然,低下头。
夜幕轻盈垂落,郑敏钻进铺在席子上香香软软的被窝。不知是否错觉,总是听见一阵一阵的歌声,如怨如慕。也分不清是中国曲子,抑或日本小调。
第二天丽子端上米粥,有几碟小菜和烧鱼。郑敏先夹一块小梅。
“你下回来,可以帮我带些新鲜的荔枝吗?”
“好吧,你真馋呢。”
“这里买不到。罐头极贵,也不多。”丽子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郑敏发觉宫本丽子身边没有男人。
她也没问。
夜晚那幽怨的歌声,或者是她所哼。
丽子很喜欢找她聊天。一个寂寞的女主人。她掀着她的中文书本,努力地看,很多字看不懂。郑敏问:
“你的中国话哪儿学来的?”
“在中国。但久了,都忘了。”
“你到过中国?哪里?北京?上海?”
“长安。”
郑敏纠正她:
“你是说西安吧?”
“长安。”她固执地。
算了,日本人眼中的长安抑或西安,都一样,只有中国人把地名换来换去,例如北京抑或北平。
丽子中日语夹杂说:
“京都太像长安了。都棋盘似的分区,中间一条大道,也叫朱雀门大街,同长安一样,遣唐使都学上了。京都可是缩小的长安。——不过,到底也不一样。”
末了她有点黯然。
“我没到过西安,不,长安。”郑敏告诉她:“以后去吧,那儿有兵马俑、半坡村,还有华清池。我看到图片,池子像足球场大呢,我不想念杨贵妃光天化日下洗澡。”
“皇上赐浴华清池内浴池。”她忙解释:“他们传言不负责任!”
郑敏奇怪她那么好管闲事。
六月十四日那天,宫本丽子神秘的邀约她: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她上了粉红色的脸粉,仔细化好妆。松松的挽个髻,穿着素淡日式宽袍,无钮,只打个结。看上去怪怪的,郑敏想,怎么一个人只一张脸有颜色,遗容一样。她问:
“是——参加些什么聚会吧?”
一路上,有点忐忑,又有点好奇,随她左右,丽子气定神闲的走着,很肃穆的样子。
计程车停在斜路下。
有个木牌子:“御赐泉涌寺。”
又是一座庙!
不上呢。循此斜路上去,都是什么即成院、法音院、戒光寺、悲田院、善光寺……。树影蔽日,不时撒落一些红色的小果子,有灰紫鸽来啄食。
不久来至目的地。
丽子一言不发,径到一间小小的观音堂。原来她今日来拜神。
郑敏一进去,见观音像,颇为惊诧。
这是一座杨贵妃观音!
杨贵妃什么时候成为日本人参禅的观音?
细看那佛像,是个美女,垂目微笑,头戴雕塑透明的宝冠,手持极乐之花,端然安坐,雍容华贵。
因为它栩栩如生,郑敏看得呆住。



“你,以前见过她吗?”
“没有。”
“她是杨贵妃。”丽子提醒。
“这有说明。是贵妃在马嵬坡被缢死,唐玄宗为纪念爱妃,以香的白檀木雕塑坐像,由高僧湛海从中国请来泉涌寺供奉。”
郑敏撇撇嘴:
“身为皇帝,把儿媳妇据为妻,末了连保护一个弱女子也做不到,再长情又如何?无补于事!”
丽子竟听得泫然:
“只恨安禄山作乱,六军不发无奈何啊。”
“历史是这样说的,但我总觉得杨贵妃笨,这样窝囊的男人怎值得为他而死?”
“她没死!”
丽子望着那观音像:
“她在马嵬坡下的佛堂被内侍缢至气绝,但未毙命。玄宗与六军走后,复苏,随从及宫女隐瞒了,让她偷偷上了遣唐使的船,自日本山口县登岸……”
真是匪夷所思。
郑敏目瞪口呆,丽子低回:
“走吧。说了,你也不明白。”
“怎么会?”
“——所以,这是传说。”
在以后的十天内,丽子的话显然少了。她只淡淡跟郑敏道:
“人家的感情,我们不必多话。”
郑敏只觉丽子远着她了。
到回港时,结了帐,在木门外道别:
“要我帮你买新鲜的荔枝吗?”
她道:“随缘吧。”
郑敏有句话在口边,吞下去。终又按捺不住:
“——你是谁?”
她眯缝着一双媚眼,微笑:
“宫本丽子。”
九月。
新学期开始了。
藤原信三先生是有名的汉学家,他出版过十多本书,主要是唐诗、宋词、金瓶梅和新旧唐书的论文。他还打算退休后,把水浒传译成日文。他懂呢,强调,是一百二十回那版本。
今年开的课程,也包括了白乐天的研究。藤原先生是白居易的诗迷。
他精研《长恨歌》
因为日本人锲而不舍的精神,在郑敏及其他十三位同学的面前,展现了一个中国爱情故事的谜底:
“天旋地转回龙驭,
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
不见玉颜空死处!“
——他在马嵬坡下,只见紫褥,不见尸体,而香囊仍在。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天堂和地府都找不着,她当然仍在人间。
“忽闻海上有仙山,
山在虚无缥缈间。“
——海上仙山是蓬莱,蓬莱即东瀛,她来了日本。
……
藤原先生还道:
“位于山口县,向津县半岛的久津,有一座‘杨贵妃之墓’的五轮塔。“
郑敏当日下课后,即乘车到东山区去。
如果杨贵妃没死在中国,她便生生世世,都漂泊在异乡吗?
重回这民宿,重见这木门。
木门敞开了。
那不是宫本丽子。她搬走了。房子卖给一位丸风先生,同样作宿泊的经营。但她搬走了。——不知她落脚何处?
人海茫茫。
也许只是巧合。
也许她神经过敏——她应该改名,唤郑过敏。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
黄昏,天开始下着初雪,以为是雨,但细碎有声。原来又近耶诞。
郑敏在河原町附近的新京极买冬衣。回程车子走四条通,过祗园。她见到她!
宫本丽子丰腴的身子裹在一件茸茸的毛裘中,雪容花貌参差是,一如复苏的牡丹。
她挽着一个男人,娇娇地说着话,仰面睨着他,待说我不依……。
那男人,并不年轻,看来五十岁多了吧,鬓发有点花白,笑眯眯的,非常从容。
两人走过,比翼鸟连理枝,委婉承欢,全无历史包袱。什么叫“三千宠爱在一身”呢?大概是这样子。在兴旺繁盛的祗园。
郑敏想,那男人的魅力,必然因为他的权势、金钱、江山,添他气度。要是一切都没有了,也不过是年逾半百,低首下心,护花无力的糟老头子而已。——就如“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千年后的杨玉环,如何与李隆基遇上了?天长地久有时尽,她还要他?
难怪她搬走,跟定他。
但她仍在京都徜徉。即使回不到故国,再没任何一个地方比京都更像魂牵梦萦的长安了。——连中国的西安也不像长安。
若是一双闹市的男女,即使爱情命运多么曲折迂回,相信不会致命,没有六军大喊,催逼落难的皇上绞杀贵妃方肯听令。
作为局外人,旁观者,人家的感情,我们不必多话。
不管她是谁。
但我是谁?郑敏通宵失眠。
——她在唐史上找到一个似曾听过的名字。
“谢阿蛮,四品女官,宫中舞姬,与贵妃合,交情莫逆。曾赠以金粟装臂环。……”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5

眼睛

纪晓岚写的故事(清乾隆时名臣。编《四库全书》。着《阅微草堂笔记》。)

献县有个捕役叫樊长。一回与拍档一起捕捉强盗,结果强盗跳窗逃亡了。妻子
走避不及,被捆起,关在拷问的地方。拍档见强盗妻子姿色不错,将她拥入怀中,
正要宽衣解带。妇人害怕捱打,不敢吭声,只低头饮泣。

樊长看见了,怒骂:「谁家没有妇女?谁能保证妇女不会遭难,落入歹人之手?
你若敢这样,我现在就报官整治你!」拍档震慑了,就停止了这勾当。

此刻是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时。樊长的女儿嫁作农家妇,那夜也被盗贼劫持,
已经被脱去衣服,反手捆绑了。正当要被污辱之际,也有一个强盗大声喝止他们,
才得以保全。时维子时,与戌时只相隔一个亥时而已。

第二天,樊长听到此事,仰而望天,——天若有眼。张口结舌。

我写的故事

(白天黑夜做些奇怪的梦。然後设法把梦变成字,卖出去。)

她拿起羽绒枕压下去。他挣扎了一阵便窒息了。最後一次缠绵之後,他如同那
个羽绒枕,柔顺、舒服、无力、温暖、湿濡……。然後死去。

「最後一次。我想同你过最後一个生日。」似乎在哀求。声音却是冷冷的。
他的眼睛闪过不忍。

二人都清楚发生甚麽事。但爱情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他同另一个女人先吃生
日晚饭,再来找她。她笑:「我不饿。」

你来吧。好好地开心一次,便分手吧。她再把大半个身子都力压在羽绒枕上…
…。这家台式珍珠奶茶店是三个人合夥的。一女两男。中学同学。她跟他是一对。

中五到中七,她都是戏剧组的女主角,校花身上总是溜过很多心仪的眼睛。谁
知毕业後,她考不上大学,出来工作三年。他每赶一次paper ,每考一回试,过一
关,二人距离又远了一点。渐渐没有共同话题。

从前,他最爱下课後赶到奶茶店,静静欣赏她忙碌的样子。她觉得有人「监视」,
日子很充实。她喜欢在他睡觉时,轻吻他的眼睑,如果抖呀抖呀,那便是装睡。他
曾说,你身上有珍珠奶茶的味道。像婴儿。

那天,他非常艰涩地开了口:「我把股份全送给你。——只要能力做得到,都
不亏待你。」

她想不到自己将是2/3 的老板。却不是他的1/2.你明明是我的,为甚麽?为甚
麽?

把羽绒枕挪开,肯定他已毫无气息。便拎出一根吸管。近日也卖沙冰,入了一
批特粗有趣的吸管,平常的直径有一角钱大,这个有五角钱大。她试着把他死鱼般
不带一丝柔情的眼睛掀翻开,微凸,吸管盖准,用力一吸——一阵香腥的味道,眼
珠子飕地顺势被吸进嘴里,如珍珠粉圆又滑又腻。舌头打个转,它在口腔中滚动。
咬下去,「卜」的一声,裂涌出一泡甜水,极度甘美。骨碌吞下。夹杂了泪,独特
的咸和酸,可作佐料。然後再干掉另一只。真痛快!

你看不见其他人了……。

她坐在窗台前,秋雨仍是一阵一阵的下着。夜里雨也是黑色的。天亮了,姿势
没变过。

他在床上悠悠醒来。打了个寒噤。他的本分尽了,而缘份,也尽了。他静静地
去梳洗,最後吻她後颈。?避了嘴唇,竟然像嫖客。

她没有回头。

遥望惨灰的天空,有眼无珠,乾涩而空洞,血管冻结,深得像井,试试把手指
探进去?几乎贴近後脑勺。

她甚麽也看不见。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6

香蕉的尸斑

新鲜运到的香蕉,像只巨梳,颜色亮黄,肉体坚实,其实最不好吃,因为不够
香,而且有点涩。"有‘雀斑&#39;的香蕉才好吃呢!"这是会家子选择。
这样说有点俏皮,但较正确,或较恐怖的说法:—— 那些出现在香蕉身上的,
应该是"尸斑"。
专家告诉我们,人死后,身体机能停止运作,血管会渐爆裂,血水渗出皮肤,
形成褐色斑点. 死去时间越长,尸斑出得越多. 但肌肉受压的部份,不会呈现尸斑,
如仰卧而死,斑点便在身前;俯伏,则在背后. 验尸官据此可以推断尸体的死因,
死亡时间,和曾否被人移动过,协助破案。
说回水果吧。
每一个水果,脱离了枝干,初期仍是顽强支撑着,如搭架子,但它们已经一天
一天步向腐烂了。人们买下水果,嫌生,搁在一旁暂且不吃,为了等待它们"成熟"。
在变坏之前一刻,水果迸发生命的余晖,那个时候最熟,最甜,最香,肉有点软,
斑点微现,又未走下坡. 我们吃水果,实在是吃它们最后的灿烂,也是一不归路。
香蕉,木瓜,蜜瓜,菠萝,西柚,李子,啤梨,桃子……,都适合购买后一两
天吃,不要太急。牛油果也是,不过它不比香蕉,雀斑会光明正大地显示,它脸色
比较深沉,看不出端倪.
各位,希望不影响你们吃香蕉的心情。—— 但现实是这样的悲哀。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7

水袖——李碧华


五个女孩来到了西贡一间村屋的二楼,打开门,兴奋得尖叫。——这是她们假期的开始,也是独立的享受。

因为,往后四天,她们可以自由地煮食、玩耍、谈心事。

陈媛芳和吴玉珍是表姐妹,徐霞、杨蓁蓁、赵娣,都是陈的同学。她们念中五。

陈媛芳的姑姑是粤剧发烧友,最初只是贪玩,参加粤曲班,上深圳找乐师现场伴奏操曲,后来还上台表演。

“我妈上了妆,粉厚三寸,好似面具。扮花旦,娇娇俏俏的,变了另一个。”

徐霞的姑姑也是这个师奶剧团的成员,她们唤“艺苑”,演出《春花笑六郎》、《花田八喜》、《再世红梅记》、《宝莲灯》……。虽然场地不过是牛池湾、西湾河、上环的文娱中心,但发烧友至HIGH境界,是站在台上唱做一番,过足戏瘾,自娱多过娱人。她们的票多是送出去的。

陈媛芳趁妈妈忙于排练,要求让她们几个女孩借琼姨的别墅度假。——何况,琼姨因早前纹眉纹眼线,细菌入侵进医院“维修”,村屋久不久得清洁,有人出入,人气也旺些。

赵娣是五个女孩中唯一念理科的,胆子最大,她比其他四人小一岁,却是点子多好玩好笑的领导人。

女孩走在一起,总爱谈心事,即是讨论她们朦朦胧胧的爱情观。

赵娣说:“以前的人玩塔罗牌,但最近兴占卜术,是查字典。”

“哎呀,度假不要提功课了好吗?”杨蓁蓁大喊救命。

“不,这是十分灵验的,”赵娣拎出一本成语手册来:“我们闭上眼睛,随手一掀,手指一点,看点到什么,便是新一年的爱情际遇了。”

“好呀好呀,让我先遇上白马王子,最好像6A的木村城武!”

“金城武是姓‘金城’的,”吴玉珍抢白媛芳:“一点常识也没有。”

陈媛芳不理,一翻查,睁眼睛,竟是“魂牵梦萦”。马上脸红。

吴玉珍乘机拍掌:“太灵了太灵了!”忙写在纸上。轮到她,点到“藏头露尾”。

“一定是暗恋失败,让人家掩住半边嘴笑!”

可怜的徐霞,是“水尽鹅飞”。“这是什么鬼成语?都没听过!”

“总之是水静河飞的意思啦!”陈媛芳洋洋自得:“不要紧,明年再点另一个成语,便水落石出了。”

杨蓁蓁忙祈祷,喃喃自语了一阵,才肯占算。她叮嘱:“兆头不好不准写,我要重点的。”

谁知她的命运是“袖手旁观”。

赵娣掀了四五次,手指漫游好一阵,才点中“间不容发”。

“奇怪,”她说:“又不是拍惊怵片,怎会那么危险?”

“我们玩别些吧。”失望之余,徐霞早想改变话题。她把那张纸扔在一角,问:“听我妈说,琼姨杂物房中有宝贝!”

琼姨六十了,她是剧团中的大家姐。——她早年是名伶楚雪卿的衣箱,因为侍候过花旦王,大家对她很敬重。

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琼姨也很贪靓,否则不会年已花甲还去纹眉纹眼线,赶尾班车出事。

陈媛芳抢着道:“那宝贝衣箱是楚雪卿的。在台神功戏之后,她失踪了。有人说她怀了当年一位超级富豪的孩子,在身形有变之前,被送到一处秘密的地方生产。”

“后来呢?”

“从此退出江湖了。也有人说‘要仔不要姆’。”

“是多久的事了?”

“大概三十年前吧。”

“哗!”赵娣怪叫:“几乎是我们年龄的一倍!”

“来,我们一起去寻宝!”

五个女孩走进杂物房,看到墙角放着一个大衣箱,还保养得很干净硬朗。——琼姨是尽忠职守的,衣箱一直好好保管,等待主人来领回。可是,楚雪卿是一夜之间,便退出了。

“咦!”陈媛芳一掂量:“怎么没锁的?”

“不会吧,上次来琼姨还不准我们乱动,说对卿姐不敬。”徐霞疑惑:“明明是上锁的。”

赵娣说:“我们新一代,哪有这样老土?不如一开眼界吧!”

“好呀好呀!”又是一马当先的陈媛芳。

吴玉珍力气较大,把箱子打开。先有一阵樟脑味,还有一阵火药味。原来是一串爆竹。——古老习惯,戏衣要保存得好,爆竹的火药味可以驱虫蚁,又防潮。

顽皮的女孩把戏衣一一拿出来细看,由比较“家学渊源”的两位辨认,有:海青、坎肩、帔、褶子、飘带、银地粉红袄裙、密片女蟒…….。戏衣以刺绣为主,不惜工本。

色彩十分鲜妍:粉红、翠绿,月白、湖蓝、葡萄紫、黑、金、明黄……。

“咦,这件白衣是什么?”赵娣问:“没有绣花的?”

“是内衣吧?”杨蓁蓁拈起,往身上一比。

陈媛芳当起教师来:“是‘水衣’。穿在里面,贴身,吸汗,就不会弄污贵重的戏衣了。”

说着,赵娣已穿了。又整理水袖、上衣、褶裙……大家忙着帮她装身。好玩。

水袖,袖端是一段长方形白色纺绸。赵娣把它一甩,象水波似地,向各人直扫,如手的延长,变化多端。往上挥,往下扬,左右摆动,前后挥舞……。

赵娣越舞越起劲似的。她不停地动,身子急转,乐此不疲。

舞动好一阵子了。大家象玩闪避球,嘻哈大笑逃躲,不让它挥中自己。

但赵娣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在屋子中急走着台步,甩着水袖。她的脸色变了,眼神恐怖。身子款摆,双手晃动,——但,她总是无法停下来……。

“好了好了。”吴玉珍最先往沙发上一倒:“累死了,不玩啦。”

其他三人,一个一个,也意兴澜珊。

赵娣却无半点疲倦,兴致勃勃,重温旧梦。她台步又快又急,如足不点地。

大家惊诧地看着她,汗珠大滴大滴流下,身子也湿透了。——她的汗也沾染在水衣上。而水衣,是吸收了前度主人的汗形成一片黄渍不退。

“赵娣!”陈媛芳颤抖地向她叫道:“你停下来吧!”

“我……我停不了……。”

杨蓁蓁吓得哭起来,尖叫:“不要!不要!”

女孩们眼看赵娣身不由己,水袖翻飞,都手足冰冷地紧紧相拥,她在舞台中心表演着,筋疲力尽……

角落有一张纸,是她们的爱情占卜结果,它神秘地宣示:
“魂牵梦萦

藏头露尾

水尽鹅飞

袖手旁观

间不容发”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9

凤诱///作者:李碧华

我喜欢狐狸精。天下间的男人,除了洛克逊,谁会不喜欢狐狸精?——特别是本人这种类型,受妻钳制日久,更是蠢蠢欲动。

我叫ALAN TAM。这是近来最炙手可热的名字。虽然在我改名ALAN时,还是书院仔,就是邓光荣还在演“学生王子”的年代,
当年,ALAN是十分流行的。

我的中文名字更劲,叫“冠文”。

老实说,我比许冠文英俊。眼睛较大,脸型较长,肚腩较小。——我只患“轻微肚腩症”。故也算得潇洒。

我很满意自己叫“冠文”,虽然,到银行签名、有外电来找、甚至被介绍于陌生朋友时,他们总对我连名带姓“谭冠文”三字,
展露一阵不大看得出来的隐忍的笑意。

当我三十风气的时候,十分希望自己仍是廿五岁,这样,我便有一大把时间好从头再来,如今我卅五岁了,又十分希望自己
仍是三十岁。每隔五年就节节退让,心中壮志未酬,总觉有点欠缺。

我当然不想“如此而已”。

“医生,我记不起我是谁?自下而上仍什么目的?上帝有什么用?钱有什么意义?我每天起来,只觉整个世界对我不起。医
生……你快乐吗?”那廿岁的女病人,灰色少女,一星期两次,不停地向我倾诉她的不快乐。问一些得诺贝乐奖金的学者也答不
出来的问题。我欢迎她提问,要是答不了,下星期还可继续。此乃本人的营生。

游目至办公桌上,一帧家计会拈来宣传样板的照片:“我妻、子、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间中,也有病人躺在那儿,身心不忿:“医生,我受不了!天天早起都要与一个披头散发的黄面婆一起刷牙……”

“你看惯了,老婆并不那么丑样。”

“她用什么牙膏,排牙都一样黄!”他说,犹有余怒。不管我的开导。

——我就没有同感了。因为,每天清晨妻比我早起,打扮妥当,容光焕发。早餐天天更换款式。当我刷牙时,只自惭形秽。

“冠文,今天换了新牙刷,与新毛巾衬色。”她总是兴致勃勃,头头是道,生生不息。

我就恨她这点。哼,要是可以出轨……。

“……我真的想出轨。烛光、红酒、美人。浪漫一次半次,不上身的。”我在电梯口与老友史泰龙闲聊:“天天都一样闷。
在家,只有老婆讲;在办公室,只有病人讲。我怕我的心理也有问题。”

“谭冠,你不快乐吗?”这小子嬉皮笑脸:“要晓得利用时间,好日子有限。”

“难怪你近日生意那么好。”

“你帮人箍煲,我劝人自由。”

“其实我也想‘自由’。”

他明白而又怜悯地看我一眼。

史是相识十多廿年的老友,当年一齐出猫,他总是逍遥法外,而我间中束手就擒。如今他是城中钻石王老五。律师、英俊、口
甜舌滑、雄才伟略——尤其是面对女性。

他自诩从来未曾召妓。新近给自己改名“史泰龙”,是纪念他的“第一滴血”各项经验与评语,眼看有无数的续集、三集、
四集。

进了电梯,走来一个艳女。史眼前一亮——简直会泛出蓝绿色的精光。

“男人有四种——”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发表谬论:“第一种,结了婚,不敢去浪漫的,即是你啦。第二种,结了婚,略为浪漫
的。第三种,未结婚,又不知什么叫浪漫的。第四种,最‘正’的一种……”

艳女瞟他一眼。史笑:“小姐,你猜第四种是怎样的?”

她浅笑,不表示厌恶。

我见事已至此,便道:“史泰龙,我老婆驾了车来接我,先走一步。”

他才不理会我。身后响起他那充满魅力的权威中带挑逗的声音:“小姐,女人又有四种……”

妻打开车门,我一钻而入,见已携备一子一女。子八岁女五岁。全都是妻的爪牙。看,这便是幸福家庭的样板了。“阿史又
换画了?”她问。

“他专门帮人办离婚,久而久之,自己也不肯结婚。”

“他生意很好吗?以后少来往。”

“不会啦,他做不成我们的生意。——如今没什么好老婆,最好的那个已被我娶了。”

妻面不改容:“那你是好老公吗?”子女奸狡地等我回答。

你看你看,我岂有半点面子?

我实在厌倦“天伦之乐”。


花了二万元买了副电脑,结果儿子整天与“苹果”打交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这样的早出晚归,赚个死脱,那衰仔却印印脚
地坐享其成。在我小时候,向父亲要钱买本“财叔”,他也要扣我半碗饭。

女儿年方五岁,长得眼小鼻大——像我,她还箍了排钢牙,在我跟前表演芭蕾舞,一头蹒跚的招积小天鹅,要栽植之长大,
需得花我多少心血?一排钢牙所费不菲,要二千多元。我从来都享用不到钢牙。

“你说,公平吗?”我冲口而出。妻用一层鸭屎绿色的面膜膏糊了一面,探首望过来,我连忙装作专心阅报。

那衰女仍踮起脚尖扰攘,我喝令:“还不去睡?去去去!”

她尖叫:“妈咪——”

儿子连忙帮凶:“爹地又欺负安琪了!”

“好了好了,够钟上床了。”在妻的训示下,二人竟乖乖就范。

真是走狗!

“你也够钟上床了。”她说。

她顺手关灯。一刹那间,大厅黑漆死寂,我衰老了。——她控制时间真有一手。未几够钟吃丸,未几够钟来干一次,未几够
钟入睡,未几够钟起床、够钟上班……。我在她的英明领导之下,逃不出魔掌,永不超生。堂堂一个男子汉,连做错事的机会也没
有?真是天理难容。终有一天,给我遇上投怀小燕,就够她瞧了。
谁要一生饰演HIFI旁两座大喇叭之一?一具永恒嘹亮,一具早已失灵——那是我,发不出来自肺腑之声音。

“铃——”我接电话。

“这是史泰龙,我有好介绍!见你守行为过久,丢尽男人脸,权且给你一份神秘礼物。地址是……”他说那不是架步,但是什
么地头呢?

我从不打算去“滚”,我要的是“激情”。向往浪漫。你一定会明白:我无法与一切知名或不知名的香港美女“沟通”,因
妻本领高强,势力范围大。

当我摸上这住址时——那是在上环文武庙摩罗街附近的一座唐楼。

上到天台,见一个白发老翁,双目炯炯,不苟笑。他说他是“某先生”。

“你来买‘车票’的?请先发毒誓,永不后悔!”

有没有弄错?来找女人要发毒誓?

但见这某先生怪怪的,住的地方又局促,遍地是册籍,烟黄剥落。

“你要买单程的?双程的?抑储值的?”

史教我买储值车票,他说这样会合划算。而且尾程几等于免费。

他又问:“要哪个朝代的?”

“你有什么好介绍?”

“古今中外,燕瘦环肥,全都是小说中人,绝色佳丽。”

“我要……”一时间难以抉择。

“男的也成,潘安?宋玉?阳刚点的有武松?”

“不。请别编派我错入了‘断袖分桃’那一本小说里。‘红楼梦’也不要,”我道:“我怕贾宝玉有爱滋病。林黛玉也有肺
痨。”

“那你自己决定吧。”他好整以暇。

“……我要一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笑得甜蜜的少女。我要她天真,不要她聪明。——天真得不蠢,又没聪明到看透男
人。”

“哦,也够苛刻了。不过,我是‘明日科艺创先河’,你难不倒我的。”

他在一个雕花樟木柜中搜索一下,给我递来一张车票。那分明是地铁车票呀。还有什么“正面放入”、“通用储值”字样和
箭嘴。

“你来找我,就要信我!”

他权威地说:“唉,你的文化程度虽高,但科学程度却未及。票上有所谓‘磁’,这与地铁的……还是别说了,你究竟买不
买?”

我买了。花了五千元。

他先把车票放在一个劳什么子铁盒中过一过,好象也调校了什么掣,总之做了点手脚。之后,随票赠送小说一本。吩咐我:
“翻到那一页,折起它,手中紧抓着,上任何一列地铁,闭上眼睛,直至车停定,你便出路面。记着,每次只得一小时。末了循
原路回到站头,坐上往回驶的地铁。”

“回得来吗?安全吗?”他把我五千元袋袋平安,送客时在门边反问:“你说,世上有什么勾当是‘安全’的?”

“喂喂——”他关上了门。

那天下午,我打发了两个病人,提早一小时下班。告诉秘书去看牙医。以防妻的问候。

我在中环地铁站上车后,在座位中闭目养神,车晃荡前进,冷酷无情,不消一刻的浑噩,车停了。我张目一看,哗,周遭死
寂,只得我一人。——手中小说已在第十一页折起。



上到路面,抬头见到“龙凤店”。然后见一丽人……。

我一脚仍留在这山野洞穴中,正趑趄好不好全身投入。

你知道吗?那卖“车票”给我的某先生,竟曾如此的安慰:“喏,如果发生任何意外,你不能回来,我肯定双倍奉还!请放
心。”

但是,眼前这位娇俏的少女,穿着各色零星布料拼合缝制的上衣,简单别致。听说在明朝,她们这种衣服叫“水田衣”,真
可与今日流行的披搭乞丐装媲美。

她天真烂漫地在酒肆旁喂鸡,一手持绣绢,一边咿咿呀呀地哼着歌。唱什么:“人潇洒,性温存。似有意,若无情……”之
类。

她一抬眼,与我四目交投。

嘿,本人就此触了电。

我当然明白:心理学上这种情形,便是“受惊”。但凡生疏的、缺乏经验的东西,都会引致人类的疑虑及害怕。心理影响了
神经细胞,和心脏节奏。故我焦灼、失明、失聪、心跳、血液沸腾、酒醉,整个人接近溶解。直至她唤我:“唏——”

勉定心神,我望着地上团团乱转的小鸡:“我——小姐——”

她娇羞地说:“哥哥不在家,今天,不卖酒。”

“我不是来买酒的。”我连忙澄清。

“鸡——也不卖!”

我终于鼓起勇气痴望她:“你那么甜,真是比酒还迷人,我一看见你——”多肉麻,真想以英语说出来,比较顺耳。

“哎呀,我们梅龙镇,守礼严明,怎可讲粗俗的话?咦,相公,你穿得这么古怪,你是什么人?”

横里杀出一个粗暴的楞小子,也在打量:“凤姐,这衣着伤风败俗的男人是谁?”

她嗔道:“大牛不要多事,快去扫地。”

然后回眸:“待哥哥回来,再上门吧。”

她一甩辫子,说不出的俏媚,直勾去我三魂七魄。“小姐,你哥哥何时回来?——”

只见她欲关上店门了。在我正想作最后抢救时,忽见店侧踱来一名气宇轩昂,但又色迷迷的男子。凤姐怕是十月芥菜,又无
限娇憨:“我哥哥不在家,今天,不卖酒。”

“我不是来买酒的,”那厮道:“让我介绍一下,我姓朱,名德正,家在北京城,二十岁,还没有订过亲……”

闹钟响了,原来本人已晕浪了一小时。

大势已去,我懊丧打道回府。

我又自那山洞往下移玉步。谁知在明朝,龙凤店之外,某一座山,某一个洞穴,竟然是地铁站?真是匪夷所思。

“去到啥地方?见到什么?见到谁?满意吗?觉得如何……”
史泰龙一口气盘问。

在“欢乐时光”中,把酒谈心。

“觉得晕浪。”我余情未了。

“搅掂了?”他向我一举酒杯。

“没有。——她又结识了另外一个男人。叫朱德正。”

“喂,何以你面红?”

——我面红?本来不红,被他一说,马上更红了。

“糟了,动真情那么蠢?”

“没有,我怎会呢?不过,我不甘败在那厮手上。他又没一技之长,也不是专业人才,只不过是皇帝——做皇帝是不必资历
的。他甚至没中学程度。”

“那你向凤姐摊牌啦。”史教我:“告诉她你爱她,直接一点。这事件简单,最紧要勇!女人而已,不管她生在哪个朝代,
都喜欢男人勇。”

“我担心她受惊。”

“嘿!受惊?十个妇人中,有九个天生渴望被非礼。——你说,你见过我失手吗?”

“那你上次找的是谁?”

这一问,史泰龙略怔,才道:“哦,我找的是千古第一淫妇潘金莲。”

“吓?”我万分好奇:“她?”

“这有什么?”他回复往昔的骄纵:“西门庆搭上了花子虚老婆李瓶儿,她妒火中烧,表面还得玉成其事,这般的难熬,我
一上场,她也就‘达达,心肝’的乱嚷——”

“这女人好么?”

“她太劲,不中你意。”顾左右而言他。

“你可一矢三箭啦,”我艳羡:“那瓶与梅又如何?”

“女人,还是要鲜嫩的好,谁有兴趣要副榨汁机,温磨吐磨飞磨,像她在嫖我。——你运气不错,李凤姐,还怕不任你摆布?
快点想办法,早日截糊才是正经!”他乘机不再提及他的“女友”了。

惟史深明大义,实乃本人良师益友。好,一于截糊。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49

回抵府中才知道,我那精力充沛的妻,去了跳健康舞KEEP-FIT,温尘吐磨灭,未有归意。

我便觑此空档,把《风流天子艳史》、《李凤姐》、《中国后妃列传》……等翻阅。胸有成竹,得知以何种心理攻势去攫取
芳心。

直至次日妻在什么妙妍雅集午餐例会中演讲,本人风度翩翩地列席时,心中仍萦绕着凤姐音容,真是音容宛在。

妻在席间向二十八个八婆侃侃而谈:“——婚姻是很简单的一回妻,婚姻是蚌和珍珠,一粒砂无意中走蚌的身体中,蚌不断
地付出它底心血,来减少痛苦,终于,便产生了一颗完美的珍珠了!”八婆们鼓掌,妻微笑致意。

我在心中想:“——终于,那只蚌也被人干掉了。”

但我也轻轻鼓掌,向妻投以欣赏的目光,我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丈夫。

晚上,妻在枕边向我长篇大论:

“我旧同学CANDY,自加拿大回来,CANDY,记得吗?她想长住。她是读PR的,香港适合她啦。不过,糟的是她可能有BB。她
很羡慕我呢,一个仔一个女,你生意不错,家中事无大小本人一手搅掂,你有不满意吗?你要求呀。……喂。你昨晚好象梦呓—
—”

“老婆,我也需要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呀。”

然后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说:“我要五千元。”

趁她不觉,马上补充:“上次提了五千元是买礼物的,今次要做人情。”

“谁结婚?阿史?”

“不。是贺甩毛张离婚。”

“哦——”她稍顿,不虞其他:

“他俩也离婚了。不过我一直赞张太精明,她什么都写自己的名。听说她很有良心,要了间楼,把雪柜留给老公;要了架车,
把HIFI留给老公;要了个仔,把电脑留老公;要了首饰,把股票留给老公……女人都心软的,不忍男人空手无依。”

我听了,不为所动,——这简直便是变相的温和的恐吓。哼,有什么要紧,可以从头来过。

翌晚去参加甩毛张的离婚派对,他们六人十年如一日地谈女人经,把胭脂马品评,人人都阅历甚丰,有时我也虚构一二,未
几即被识破,他们给我改花名:“玻璃鞋”——一到十二点便要回巢去了。

但,嘿嘿,从今晚以后他们都不能再损我了,我已有了新“女友”。

起了个大清早,乘搭最早的地铁,时光倒流至我新“女友”之年代,只见凤姐倚栏独坐,双目红肿,咦!有点不对头。——
难道只两三天,情节便进展至第五十六页?

呜呼,形势不妙,凶多吉少。

我跟她招呼,她认得我,泫然的凤目一睐,叫我好生爱怜。我花了点唇舌,遵从史泰龙的教导,勇敢直率坦白真挚地表达了
对她的倾慕——真奏效,看来古今中外的女人都有这个通病,便是爱听甜言蜜语,不分真假。但,我可是真的。我是得一知己,
死而无憾。

凤姐带点娇羞,含蓄地告诉我:“——他是皇帝。我见过他的玉玺。”糟了!

“呜——”凤姐一时悲从中来:“你走了后,他来过。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今早回京去。”

“唉!注定的,这是天意。”

“他说过给我做皇后!”

“你不要信他,这些狗杂种皇帝,一个个都是大嫖客,他们浪费纳税人的金钱到处去玩女人——”

“呜——”凤姐委婉哀恸,扑到我身上来:“相公,如今我怎么办?你要为我做主。呜——不如我死掉好了!”

她做势要跳井撞墙之类,不过也不太积极,好等我有捉住她的时间。

我捉住她。

“相公,我的心很乱……”哗!想不到她一放电,我的心更乱,不知自何处冒涌的热血,沸腾了。我把头一昂,像个革命烈
士:“你不要怕!你的痛苦即是我的痛苦!我谭冠文是君子。随我来!”

“到什么地方?”

“香港!”

我扯着她,一直往山洞里走,不肯稍停,我不要给自己有三思的机会。——这女人,一定要到手!

奔上一列地铁快速地驶。

一上到路面,凤姐诧异:“香港?那么臭的?”

我带她到中环置地广场置装去,她的复古装扮挺时髦,故不必费力改造。然后,我们上山吃早餐,在朝阳中,享受冷气和热
咖啡,光是给她讲解这些,欣赏她恍然大悟,那O型的小嘴,已是赏心乐事。中午带她看一场电影,杜鲁福的“情杀案中案”。
片中的对白:“我是为了女人。我爱看她们,触摸她们,嗅她们,令她们快乐。她们是魔术,我是魔术师。”——我于散场后又念
一遍给她听,心理攻势,令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变心了矣。

看来我也是个不错的调情圣手,不过一直没机会表现吧。看完杜鲁福,我领她嗜一客夏日沙律精选,然后黄昏时分挽手于海
旁看夕阳。晚上是烛光宴,送了她一支玫瑰。

……以上节目,一般人是分摊数个星期来实施的。但我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一口气一网打尽。——香港情侣的节目,
大概也不出这几项。

呀,想起近日有京剧团访港,一看,才是八时半,可以看半场,便飞车至北角,红颜相伴,我俩附庸风雅去,而且我也体贴
——古老的戏剧表演叫凤姐有共鸣,起码故事和戏服都接近她一点。

这一晚演出《虹桥赠珠》、《金玉奴》、《小宴》、《龙凤呈祥》。凤姐看得好不兴奋,以她那种小村女,怎有机会于大雅
之堂得享声色之娱?故她十分崇拜我:如此的丰富了她生命中的一天!

到她看完了那生旦的精彩演出后,竟雀跃至台前鼓掌。我忙把她拉走。她依依不舍,一路的赞羡小生翎子功调情,哼!叫我
不是味儿。千辛万苦的带了上来。哦,她心有旁骛?哪有如此便宜?

晚风中,我与她在避风塘宵夜,喝了点酒,见她酡红的醉容,令我食指大动。忽地下了场急雨,我乘势把她带至一间小酒店去。

……一切都是注定的,古往今来,男女之间一旦要“这样”了,必来一场急雨,正是个顺手拈来的借口。天公还是造美的也。

凤姐果然与我妻大不相同。——她会得呻吟与流泪。

为此我雄风大振。

简直不舍得就此睡去。



直至翌晨七时半,我机械式地如常醒觉,啊,不是自己的床,不是自己的妻——一切如幻觉般可怖。更可怖的只因它原来是真
的。

原来我“离家出走”了一天。我不知妻有没有四处搜索,悬赏缉拿归案?

为了这一天的浪漫,我要好好安排后事。

“凤姐,凤姐,我送你回家去了。”

“不!”她娇慵无力:“相公,我动都不能动,多呆一天才回去。——我舍不得你!都是你不好——”

唉,真是无奈。她不肯走,难道我以M六十来指吓这个可人儿吗?而且她说“都是你不好——”,不,我要把这浪漫的辰光
延长。

马上把史召来,告知真相,请他代为照顾我“新欢”。另一方面,我要绞尽脑汁应对“旧爱”。

哈,本人抖起来了,新欢旧爱!

史泰龙初来乍见,忙把我拉过一旁:“哗,‘正’!——不过不能放于此地太久。”

“喂,我可是认了头的。”

“我是说,她没有身份证,出入多不方便,即捕即解。”

但时间急逼,我把史引至凤姐跟前,作诚恳状:“这是我的知己好友,史泰龙,他绝对是个君子,绝对不会对你有不轨行为,
我绝对相信他是个君子。”这样的重点提示,他不好意思的吧。
在我离开这小酒店前,却听见史在哄她:

“凤姐,世界上男人有四种——”

当我蹑手蹑足回家时,全屋灯火通明,妻、子、女都在等我,连那有型有款的外母大人也在,直似开庭审讯。

“——我到朋友家中玩沙蟹,玩到天光。”若无其事地洗脱罪名:“阿史也在。”

“我致电甩毛张,他说你和马面陈一起。陈又说你和邓议员。邓又说你和毛,毛又说你和麦维他。麦……总之,我连你幼儿园
的旧同学也找过了。史不在家,有女人应说他清晨被你一个急电召去。”

我不语。

“你哪儿去?谅你也不敢越轨。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讲真话——说你‘没有’!”

外母是五十年代二帮花旦,叫彩凤女。她当年以演西宫名噪一时,如今一把年纪了,便在电视台开设一个西宫演技训练班,
所以不免仍凤目含威。

她劝喻:“冠文,我们都知道你没有,但你要给我女儿一个好解释。你告诉她没有吧。——外遇是讲迹象的,你一贯操行甲
等,又尊敬女性,知书识礼,从一而终,克守夫道,看你面上,又没泛桃花,不见艳光,可想而知始终是正人君子女……“

我捺不住了,妈的,你一生主演西宫,我就偏要你女儿主演一次东宫!

“不!我告诉你们,我另结新欢。“

此语一出,我为自己打破玉笼飞彩凤的勇气而暗暗喝彩。在这母女二人魔掌下,久旱逢甘,怎肯忍气吞声?我狡猾地旁观一
切反应。——结果,一家大小,夤夜抛弃了我。她们气得跑掉了。

我没想到后果,从前揭竿起义的老百姓,必也没想过革命的壮烈呀。冲动过后,回去找我的凤姐。

谁知——她不在,史也不在了,忽然间我身边的人全消失了。

这是本人一手提携来港的美人,怎么不辞而别?是史诱拐她?是她迷惑史?——难道本人一点留人的资质也欠奉?

我用尽一切方法把史给搜寻出来,电话拨得几乎拨得稀烂。

在这寂寞的,人去楼空的不再温暖的家,念到妻儿有外母照拂,但来自明朝,入世未深的,一夕缠绵的凤姐,倩谁照拂?莫
非是她想上街一逛,为警方拘去,现解往故乡梅龙镇?

越想越恐慌。

史良心发现,终于复我电话:

“谭冠,不要怪我,是凤姐自己坚决不回去的!”

原来史一时兴到,把凤姐的小说出示,还给她详尽阐述命书。凤姐翻到一百一十五页,脸色白得像幽灵。

她不想怀了龙种,为村人耻笑。不想千里奔波,长途跋涉,至居庸关,在庙中,见四大金刚像,于电光闪闪的暴风雨夜,向
她怒视,令她惊吓致病,奄奄一息,到得宫中,已玉殒香消。

其间的痛苦、寂寞、等待、失望、薄命,她不想一一体现。——她不肯回去。

史为什么助她私奔,难道我还不明白吗?史这人有杀错没放过,死鱼也要过刀,何况一个楚楚动人,愿托乔木的丝萝?


他没义气,自我手中掠去美人。你看,我“江山”都破碎了,美人却误投贼匪,不禁怒火中烧,把电话狂掷。马上,又拨电予
史:

“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她不让我公开。不过,她要在香港立足,不久,便脱胎换骨。谭冠,你放心,我会尽知己的义务,不辜负你一番心血。朋
友,别了,珍重!”我忍不住又把电话狂掷。

爱情多奇怪,人陷入情网,心神恍惚,患得患失。一旦反爱成恨,说时迟,那时快,便是片甲不留。

我觉悟了,女人都水性杨花,千古不易的道理。哼,我看你一个“灿妹”,又如何在这软红十丈立足!

自己煮食,三餐公仔面之后,口里淡出鸟来,都是我妻贤慧,人不投降,胃也扯白旗。

我错了,错错错。只好以油把唇舌漱过,好好赔还不是。
外母彩凤女接的电话,她很诧异:“咦,你没有看今天的报章吗?”

吓?见报?谁?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心跳加速——

我忙翻遍今日报章,只见娱乐版公布了电视台“健美公主”初赛的三十名佳丽。第五号,赫然是我妻马美珠。——不过三天,
她就可以混迹江湖,花枝招展,可见她实在比我有办法。

我苦口婆心:“你已经三十二岁了,何苦与她们小女孩一般见识?你回来吧,我痛改前非好了。我们都成年人……”

妻平静而稳重:“就因为我们都是成年人。所谓合则来,不合则去,难道本世纪还有人肯一哭二闹三上吊吗?——男人有什
么好争?你放心,我不会像方怡珍般向公众数算你的不是。”她补充:“一个女人翻身,还不容易?咱走着瞧。”

“美珠。你看,马美珠——这个名字听来也似用来‘出名’的。你退出吧。那么多人认识你。”

“不必担心,正因为那么多人认识我。过一阵弄妥了,再来跟你解决那什么离婚之类的小问题。好了,我们下午还要到孤儿
院访问呢。TAKE CARE!”

她总是棋高我一着。还访问孤儿院?岂有此理,自己的儿女也快成了“无父”孤儿了。

沮丧之余,再细看那批佳丽色相——不看尤可,一见二十八号,真的吗?真的吗?这不是我的凤姐是谁?

“李凤。十八岁。职业:律师楼秘书。爱好:古曲舞,古典音乐。志愿:环游世界……”

李凤?我飞奔至史泰龙那办公室。律师楼秘书?我明白了,是史,史助她脱胎换骨。他赋予她一切的“身份和背景”,特别
是“身份证”。他根本是个超级龟公,把活色生香天真纯洁的美女,调理成另一名女人。

不久,二人便是城中一对“美丽人物”了。——律师,真的,最晓得走法律罅的便是律师。

史摊开一份报章在我跟前,权威地评介:“三号,身肥脚重。七号,跑姿过急。十二号,分头甚好。十三号,水乳交融。十八
号,后劲强横。二十四号,毛色较淡……”

我没好气:“史,我服了你。”

“谭冠,还有。二十八号,李凤,落脚轻巧。五号,你妻,啧啧,老马识途。”

两女于“健美公主”赛事中,拼上了。

这陷阱陷阱陷阱——偏我遇上!

一生不过外骛一次,弄成如斯田地。我如何再在江湖立足?
谁向我倾诉他心底秘密以搏我有效之治疗?本人也心病难疗。

以后一星期,报上天天有花边。

李凤不知如何,因为姿色超群,惨成众矢之的。她乡音未改,既不懂ABC,又未能一下子入乡随俗,故与众女格格不入,被目
为“招积”。马上,有个漏网消息指出她是舞女,报上绘声绘色,有三个妈妈生义无反顾,分别向三份八卦周刊暗示这“灿妹”是
她们手底下的“女”呢。

见妻一天比一天健美娇艳,我不是不忐忑的。回想当年,我中学毕业后,在一家小西药店工作,月薪二百二十五元,包食宿
——真相是看铺。那时孜孜不倦萤映雪夜读书,希冀考上大学便前途似锦了。妻青春少艾,来买药,邂逅了我,我俩花前月下,
也过了不少甜蜜辰光。蒙她不弃,外母且供我读至大学毕业,挂了牌,妻便委身下嫁。

我不是东西!一手把家计会的样板幸福照片给撕个粉碎,想回头时,妻已豁出去了。

那一晚,妻着她的小爪牙——我儿来电叮嘱:“爹地,今晚‘健美公主’总决赛,妈咪叫你收看。又,不必打电话来恭喜了,
因为她会有很多应酬。”

你听,八岁黄口小儿会作这种可怖的台词吗?我的爱儿,你接近的数名女性,都是无可救药的。可惜你又不是我的人!老子
不争气,自顾不暇,无法救你出生天了。

只见十五名“健美公主”候选佳丽,穿着那性感的深V型泳装挺身而出,又答问题,又表演耐力,展露三围四肢五官,跳健
康舞……扰攘一晚,冠军产生了。

选美就是这样的了!

吾妻,马美珠,三十二岁,艳压群芳,在此起彼落的喝彩声与倒彩声中,登上宝座。她满眶激动的眼泪。

虽然年纪身世已是“皇后”,但仍是大众的“公主”。——她赢给我看!

李凤,那“曾经一度”的女人,她却落选了。赛后,有人见她痛哭失声,数度晕厥。

我怎会不明白?以她那年代的保守,不顾前因后果地“上”,却得不到什么,就是极刑!不知她会采取什么行动?

到了次日——

清晨,史来电把我吵醒。

我不待他开口,因恨他与凤姐有奸夫淫妇之嫌,便先发制人,展示欣慰:“你看,我们赢了!”——“我们”,唏,竟然自动
投诚,站于我妻那方。

史道:“真看不出你这样小器,见败阵了,便趋炎附势,告诉你,凤姐于下午二时假宁静大酒店咖啡座招待记者,爆内幕。”

内幕?大不了是指冠军有后台,机器错有错着,或评判友情给分,造马……之类,有啥新意。

整个下午,我患得患失。舆论同情了凤姐,岂非于我妻不利?但,我何堪抛头露面苦苦去挣个名位的老妻,晚节不保?真的,
她有千般好处。自娶她后,我连近视度数也浅了。

我想通消息,但外母说:“美珠领奖去了。”——她的奖品是一部小房车,市值仅我们拥有的那辆三分之一。她要来干什么?

她要这一切干嘛?一个冠军衔头,一支权杖、一个钻石襟针、一辆小房车、还有什么机票、化妆品,还要当众拈着张面积巨型
面额低微的支票道具来拍照。——她要什么呢?我忽地也很唏嘘。其实我又要什么呢?我们还是要回自己永久性的巢穴吧。这便是
华人永远坟场一般坚固不移的“家”。这才是永垂不朽。

也许一场比赛,她打倒我了。气定神闲,谁知背后有多少筹措?莫非是成全她,世上才有这第一届的“健美公主”选美赛事?

不过。

她赢得不开心。

当我手持十一支玫瑰直趋她外家时——这是我从新艺城的港式爱情片中学回来的一招。老土而奏效。十一支玫瑰,加上自己,
便是一打爱心云云。因近期爱情敏度起跌极大,又懒于向损友求教,故自电影中偷桥。

妻迎入。桌上都是日报。两项头条分别是“冠军公主被嘘”、“落选公主哭诉”。——二者都面目无光。

妻把我的玫瑰插至瓶中。我在她身后装作温柔:“这不过是游戏。”

她恨恨:“这落选的不知是谁?好像前生与我有仇一样。”

我咋舌:“谁知道,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才好。”

这回我亲自驾车,一家四口和好如初。

彩凤女慧黠微笑,仿佛一切在她意料之中。姜还是老的辣,恐怕她还是提名人。

凤姐的记者招待会举行过了,收不到预期的轰动。当然了,不过是落选者,成王败寇为,有啥好说?但,她如何在香港立足
呢?不见有人请她拍电影。

也不见有人来请马美珠拍电影。

这回真是两败俱伤了。做女人多不幸,赢了或输了,都是那么一回事。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经此一役,妻的气焰收敛了。奇怪吗?她的悍,靠社会驯。

我如常地接见病人,静听他们的失恋、失意、失落、失身、失败……故我不会失业.我告诉他们,这是大都市中常见的“忧郁
症”::每个人都觉得生活中有欠缺,但一时又说不出来欠缺的是什么?

是一点浪漫、一点童真、一点出轨的自由、一点意外的惊与喜。生活乏善足陈,大家渴望有变,却不敢变得太多——怕无以
回头。

一天下午,护士叩门,招呼一位小姐进来,我道:“请坐——咦,李凤姐?”

她用那依旧盈盈的秋水来看我。虽然不过一两月,眼中已有沧桑。她轻轻地向我辞行:“相公,我来道别。”

我理屈词穷地怔住。她说:“我要回去了。你那‘车票’借我一用。”

哦!车票。对了,我忙掏出来,带点艰涩:“凤姐,是储值车票,你可以再来,直至差不多了——尾程几乎是免费的。”真
是语无伦次。

“不,”她浅笑:“我不适合香港,或者香港不适合我。虚荣不是罪过,运气差才是罪过。——不过,我也很谢谢你带我来,
给我丰富的经历,永志不忘。相公——”

我俩依依不舍。前情又泛现在我俩之间。我拥抱她,怕她突然消失。

明知后果,只好道:“你回去,不消一两个月,那明武宗便会派人来接你去当皇后了。对了,原来小说中这一段空白的日子,
你的失意和绝望,完全因为来了香港一趟。”

她紧紧拥我一下,主动地吻我:“史先生没有……他是道德君子。还有,我怀了孩子——不知是不是你的。但不要紧,反正
有皇帝认了。”

凤姐黯然离去。

我呆在原地目送。突然地寂寞。一如尾场电影散后的戏院大堂。

我的浪漫完结了。

我与爱妻,快乐地生活下去。百尺竿头,地老天荒,风调雨顺,宁缺毋滥,刮目相看,碧血丹心,六根清静,行云流水,初
写黄庭,鱼米之乡,闻鸡起舞,就地正法,顾影自怜,钟鸣鼎食,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恭祝圣诞,并贺新年。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3:50

挑了些短篇转过来~~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 lilyinwater    时间: 2009-5-20 14:56

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些温情和积极向上的的体裁,内容就算是残酷也必须是能振奋人心的,有启发性的

以前从没看过李碧华的小说

这里的小说看了堵心。。。。消极。。。空虚绝望,对我来说可归类为拒绝来往户

天涯MM的介绍帮了我不少忙,让我以最短的时间了解了一位作家

嘿嘿。。。。纯属个人看法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0 15:42

嘿嘿。她的小说比较露骨的揭穿了男人的本性,当然也包括女人的~

很犀利视角也很特别,可能短篇口味有点重,大家接受不了。

推荐Lilyin看她的长篇~~
作者: 微粒y    时间: 2009-5-20 21:57

刚知道李碧华是水瓶座的。我也是。
作者: lei~lei    时间: 2009-5-20 22:08

呃,天涯君,说实话lei~lei我自认为,凡是动漫迷应该文字都无能,而是对画有超强洞察力,所以我承认,我这人文盲,读书很少的说,有空就看画,所以想帮你挺,也扯不上啥,不过《青蛇》和《秦俑》我有看过电影,挺喜欢青蛇的,《秦俑》是不是老谋子那电影呀,要是是的话,偶就看过,呵呵,《饺子》我怎记得是恐怖片呀,也有电影,我舍友看过一屋子都看过,我这人不敢看恐怖片所以一个人多别的屋去了,但他们有讲,我记得是恐怖片的说,呵呵,不好意思了,我文盲,就只能这样了
作者: lilyinwater    时间: 2009-5-20 22:59

没办法,谁叫我是温情派的呢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主流评论都赞张爱铃,而我怎么都不喜欢张爱铃的原因

冰冷。。精明的。。我不喜欢,为嘛?因为市面上卖的冰冷精明的太多了,没嘛新鲜感

给我来点热血的。。。就算傻也没关系
作者: vacily    时间: 2009-5-20 23:49

看过两本。有时很感慨。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1 10:00

引用第18楼lilyinwater于2009-05-20 22:59发表的:
没办法,谁叫我是温情派的呢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主流评论都赞张爱铃,而我怎么都不喜欢张爱铃的原因

冰冷。。精明的。。我不喜欢,为嘛?因为市面上卖的冰冷精明的太多了,没嘛新鲜感
.......

可能因为她算比较早期的,我大概在初中时候看的,而且她的东西有些很血腥~~咔咔
作者: caplin    时间: 2009-5-21 12:48

哈,女人还是不要太精明,即使精明也要稍微装装傻才好啊
作者: lilyinwater    时间: 2009-5-22 16:39

想跟天涯MM说对不起,觉得自己言辞过激了,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说这么任性的话啊

将心比心,如果我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煞费苦心的介绍给大家,结果却。。。。哎

所以再次的说对不起

P/S李碧华是公认的优秀作家,她的确也是有实力的,无奈。。。却是我不喜欢的类型
作者: tama玉    时间: 2009-5-23 21:31

说实话lei~lei我自认为,凡是动漫迷应该文字都无能,而是对画有超强洞察力
===========================================
打飞。。。
我是十几年的动漫迷了,我爱几乎所有除了言情之外的长篇小说= =
作者: lei~lei    时间: 2009-5-23 21:52     标题: 回 23楼(tama玉) 的帖子

好吧,我承认我是动漫迷里的文盲(其实就算不是动漫迷我也是),呵呵,反正我是极不爱看文字,那种东西完全不能理解,还是漫画好理解,tama应该喜欢少女漫画吧,因为喜欢看言情的说,偶觉对是少年漫画派(虽然经典的少女漫画又该有看过),对不起了天涯君,歪楼了
作者: tama玉    时间: 2009-5-23 22:00

。。。我少年少女青年类的都看的。。。少女漫画那是初中时的事了。。。= =|||
现在主要靠青年类,偶尔少年的打酱油。比如某人的《20世纪少年》就是我高中时看的了。。。浦泽直树的东西很有深度。

AND我说的是除了言情之外都看。。。ORZ
是不喜欢看言情的类型啊。。。
我喜欢推理科幻历史传记等等等等

文字其实很有美感的,有些东西不是画面可以表达出来的,而且单纯的画面有时反而会局限人的想像力。
作者: 咫尺天涯    时间: 2009-5-24 18:44

lilyin哈~没事啦~就因为大家不可能都喜欢一个口味的东西的~所以才会各自拿自己喜欢的东西出来介绍给大家撒~有不同观感本来就很正常哈~就如同我觉得有些东西狗血的不行,但有些人却视为珍宝~本来就是个大家交流的地方哈
作者: angeleyes    时间: 2009-8-20 11:00

和楼主握手
偶也很饭李碧华的
从高中开始 觉得她的文字够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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